白尘怔怔地,回过神来,才发现白简已经离开了。他胸腔里一股悲愤翻腾不休,像是猝不及防被人塞进满嘴讨厌的食物,等他想吐出来,那食物却已经被他吞下去了,之后,长久地在他身体里留下恶心的感觉。
白简把这只狗强加给他,就像过去强加给他的耻辱一样。
良久,他抓起书,狠狠地朝桌上一掷。
桌子摇晃着,半天没有停下来,桌子底下传来一阵阵闷哼,白尘蹲下身子。那只狗畏惧地看着他,将身体拼命地往桌子四只腿中间的区域挤,但是它太害怕了,战战兢兢,抖个不停,于是不断地撞到桌腿,桌子不断与地面摩擦,发出像用指甲摩擦玻璃那种令人浑身不适的声音。
白尘把手伸过去,狗仓皇后退,白尘听到它身体里的擦咔声,那是骨头断裂处因为摩擦而发出的声音。
狗很疼。
至少白简有一点是对的,狗是狗,他是他。
白尘揽住狗的脑袋,将它小心地抱出来。
白尘知道一些紧急处理的方式,在隔壁文具店弄了一些绳子和布条,又从外面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掰下枯枝,给狗骨折的部位做了简单的固定。之后打车去了兽医院,年轻的兽医夸他包扎的手法很棒,白尘不好意思地笑笑。等这一切忙完,已经近午夜了。白尘抱着狗回家,把它安置在卧室。狗倒也很懂事,没有闹腾,半夜白尘冻醒了,看到地板上那一团白色,打了一个寒噤。白色看起来实在是冷,如果狗的颜色换一下就好了,黄色,木头的颜色,看起来会比较温暖,或者那种偏橙红色,像火焰一样,这样比较适合冬天。白尘无聊地想着,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下来了,被子shi了一块,像冰冷的刺刀一样抵在他脖子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在痛苦的少年时期,他一直在想,漫长的刑期总会有个尽头,只要跨过去,对面就是春回大地,草长莺飞。掐指一算,人生即便没有百年,也有七十年,那这段时期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一小把盐,把它扔进一大片水中,味道也就不苦涩了,咽得下去。可他没想到, 跨过一个深渊,迎接他的,还是一个深渊。
后半夜,他基本没睡着,噩梦一个接一个,梦境之外,冷一阵热一阵。清醒时冷,性瘾发作时浑身又热得像被火烧。当他开灯,看到狗哆嗦地蜷成一团,他用冒着血丝的眼睛瞪着狗,狗畏惧地看着他。他想到白简,想把狗从三楼扔下去,摔成一张rou饼,摊到白简面前。但当他身体的痛苦停歇下来,他又为曾有过的罪恶想法后悔不已。他把狗抱到床上,一遍遍地给它顺毛,无声地致歉,狗在他的怀中逐渐安稳下来。他看着狗白色的皮毛,为母亲和自己可悲。这二十多年来,白止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一直缺席,母亲为什么要让他姓白呢,是想念父亲吗?“白”这个姓像戳子一样盖在他身上,他摘不下去了。如果他姓许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姓,至少现在,他不用因为想到和白简一个姓而对自己的姓名也厌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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