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是命运最危险的馈赠,因为无人知晓它背后有何代价。
这个道理,梁琈是在一出皮影戏里学来的。那时他年纪尚幼,不过七八岁的当口,被母妃抱在怀中,看白方帷上变幻皮影。那戏是这么演的,南海有鲛人,织而如霜,泪而成珠,族中有鲛姬最美者,玉骨珊珊,光华耀目,美貌得一鲛男爱慕,遂相好,二人心愫相通,恩爱相契,日夜碧波畅游。良人好女,原可成一段佳话,可谁料鲛男乃龙王幕僚,为求王的青睐,他将鲛女送入龙宫。鲛女为郎君平步青云,也只委身于龙王,青春年华全在龙宫消磨去。那龙宫何等凶险,龙王姬妾成群,个个善妒好争,鲛女的容颜虽为她换得君恩荣宠,可她为求自保,日渐多疑毒辣,再不复从前烂漫美好……
戏演到一半昭妃便不想看了,她嫌这皮影戏戏文不佳,命宫人打发了那戏班子去。
宫人只当娘娘嫌这出戏不好,唯有坐在昭妃膝上的梁琈小脸一凉。他伸手拭去颊上那点凉意,原是两滴清泪,从母亲掩在观戏面纱后的双眼中滴落。
昭妃是川蜀中人,巴蜀之地,细雨拂剑门,春流绕峨眉,在梁琈幼时的回忆里,娘总是叨叨絮絮地说锦官城很好,很美,她想回去,每夜每夜都想。昭妃道,锦官城里有她的家人、她的朋友,有她所珍爱的一切……梁琈不解,抬头问她,那大京呢,大京不好么,大京是天子之居,四方之腹心,国家之根本,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小小年纪,说话的时候不要引经据典,像个小老头似的,”昭妃被儿子小大人的腔调逗乐了,轻轻弹了弹梁琈额头,笑道,“大京是都城,是比锦城繁华宏丽,但锦城是我的家,娘当然更喜欢锦城啦。”
梁琈无法理解母亲所言,两道因年幼而略显青色的小眉皱起来:“儿臣以为,大京才是母亲的家。父皇是您的丈夫,您还与父皇生育了儿臣,您的家已经是大京了。”
昭妃听了儿子的话,笑容凝固了一瞬。她唇微张,欲言又止,可到头来只道,别说这些啦,前些日陛下赐了春山宫一只司天台施过法的黄金鸟,此鸟为黄金所制,能歌能言,能与人谈天说地,十分趣致。她转头便命宫人拿来给梁琈玩耍。彼时梁琈不过垂髫年岁,得了这样新奇玩物,登地把大京与锦城孰优孰劣给忘到脑后去,跟在那只粲然的金鸟后面一路小跑,看它扑棱着黄金的翅膀低飞过春山宫的庭院——然而,金鸟被一双男人的手擒住了,它坠入他人掌心,被死死拿捏着。梁琈抬头一看,是他的父皇。
他甫一抬头,看见的原是儿时尚未衰朽的父皇,高大挺拔,和善地微笑着,如一棵参天的树立在他面前,可再待他定睛去看,眼前人已年过半百,两鬓发白,被酒色游宴耗空了身体,衰似病树。
浑浊的酒气喷到十七岁的梁琈脸上。
“野种。”他这样称呼着梁琈。
“jian夫yIn妇诞下的野种……不男不女的贱货……”皇帝钳着他的脸,将他的头扭过去,去看镜中的自己,“贱种,孽障,看清楚你的模样,yIn荡、下贱,有哪里像朕的血脉?”
梁琈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只看见一面数尺高的湖州龙纹镜清楚明晰地映照着自己的身躯。镜中之躯肢体修长、肌肤雪白,覆一层薄薄肌rou,因着哪怕他体质不如身为男子的几位皇兄,骑射武术的练习也刻苦无比,从未落下。可这包裹在皇子常服之下的躯体,却长着一样女人才有的东西。那女物柔软shi淋,泛着yIn靡的红,血与yInye从其中顺腿而流,一开一合地,正吞吃一根丑陋的阳物。这是Yin阳人的身体,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堂堂皇子,居然不男不女,非Yin非阳。
他的父皇将他搂在怀中,正对着那面铜镜将鸡巴插进他xue内,一面羞辱他,一面在他体内进出,梁琈已忘了被父皇jianyIn之事是从何时开始的了,半年前、一年前?他只记得,那时母亲出宫三日替病重的外公祈福,夜中,父皇一脸Yin沉地闯进春山宫来,见母亲不在,只暴怒地揪起犹在睡梦中的他,先是扇了他一耳光,接紧便将他猛地掼到地上——天子其时已垂暮,浑浊的双眼里竟迸出雷霆之光,怒骂着:“那狗心的贱妇何在,即刻褫夺她封号妃位,连同这孽障一同处死!”
一夜之间,天旋地转。
原来自己是母亲与旧时情人所诞孽种。
母亲入宫不过七月便生育下他,当年父皇只以为是爱妃早产,既怜爱妃过早诞下麟儿,又忧早产的幼子会否先天不足,给予他母子二人的待遇甚至逾越了家世显赫的淑贵妃,只稍逊先皇后昔日诞下大皇子。
从前父皇待他与母亲很好,天子道,长子虽是嫡出,却性情乖张,三子虽有些贤能,但三子外祖乃齐鲁世家豪强,岂能容那等门阀巨室再当上外戚,其余几个皇子都资质平平,不堪大用,也唯有……“唯有朕与爱妃所出的六儿资质聪慧,又秉性纯善,可堪继承大统的人选。”从前父皇驾临春山宫陪母亲用膳,一面给母亲夹菜,一面满眼温情与爱重地看着他母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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