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见

    那应该是个晴好的下午。

    沈思穿过藤萝披拂的长廊，径直向别墅去。日光斜照，一直将他的影子往满园盛放的红木香与金丝雀等品类不一的花上引。他一路上没听见蝉声叫夏，想是沈老太爷又不耐蝉鸣，叫人将那些聒噪的东西抓完了。

    门口只有两个保镖守着，厅堂里更是连女佣也不见了踪影。

    沈思迈过门口的石阶，几步路后又抬脚走上家中的红木阶梯。

    就是那时候，从侧门传来了欢声笑语，女佣的，管家的，还有道悦耳清脆的声音，都在沈思耳边响着。

    他偏头看过去，视线里除了眼熟的家里帮佣，就剩下个头发全束成一捆，穿背带裤，手捧着花盆的少年人。

    那少年脸上有些泥巴，嘴里也念叨着沈思有些耳闻的栽培知识，倒真的像个称职的小花匠。

    管家停了和身边人的打趣，向沈思一弯身：“少爷。”

    沈思回了一个“嗯”。

    小花匠转头瞧见他，抱着那盆将死的海棠走近，将手中握着的一个小小的金色的花苞给了他。

    沈思从头到尾又打量了这个矮自己一截的外来人，才接过那朵金丝雀，听到眼前人好奇地问自己：“这个送给您。您就是沈思沈先生吗？”

    沈思仍是“嗯”了一声，他当时不知为什么，绷着表情，只仔细将身前人用眼描摹着。

    小花匠无畏于他的气场与目光，声音同与帮佣们说笑时没什么两样：“我叫尹少艾，是今天开始来给小少爷当陪读的。”

    沈思这么回：“哦，城南尹家。原来你是少少。”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沈宅相见，后来应该也在沈家宅子里有过无数次相会。

    但沈思无心考证。他因为一场横祸，进医院躺了两个月，睡了长长的好觉，醒来后失了大半的记忆。见到至亲沈老太爷第一眼，他脑子中徒有自己小时候尚未离世的母亲的回忆片段。

    其实说起来，在彻底清醒前，他睁过一次眼。那会他见到床侧趴伏着个人，不巧只留了个青丝成堆的后脑勺给他。

    沈思对这人全然没有思绪，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个人的头发，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眼前就陷入黑暗了。

    第二次才是真正醒了，看到那个人原来有一头长发，细腰被一双大手握着，在另一个人的怀里被人如痴如醉地吻着。

    亲人的小年轻见他睁了眼，慌慌张张地放开了怀里人，那个人则僵了一刻，慌慌张张地转过了身来，睁着双泪眼看他，喜不自胜与心如死灰都映在脸上，只说：“你醒啦。”

    沈思看那人泪凝于睫，微微笑着：“你是谁？”

    沈思后来恢复大半记忆，也在管家的口述下复原了和尹少艾的初见。

    院子里的蔷薇都谢了，管家也说完了，沈思不满意似的：“就这样，没再说什么了？”

    管家仔细回复：“您当时说完笑着说了句什么，我未能听清楚。然后您就上楼了。”

    再然后呢？再然后沈君怀就过了来，本是要带走尹少艾，听说沈思从国外回来，正与老太爷叙谈，立刻也上楼了。这后续沈思听过一遍，就没兴趣再追问了。

    他是依据别人的言语搭建的那个下午。

    后来好像真的给他撬回一点封锁的记忆，某一次梦回，他徒步穿过曾走过千百回的长廊，头顶是那些绿藤，身边仿佛也真的有那些花，盛夏日光倾颓，尽处便是那个为他流眼泪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属于他的侄子，不属于别的谁或谁，连人带心，都该是他沈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