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淼淼完全没想通是为什么。
布光和摄影机调试完毕,副导演喊话十分钟后开拍。
这场戏很简单,但景框内的信息多到爆炸。
听到马仔的一声“开门红”,叶森并未起身,手指微抬,继而展开了掌心。红衣服被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他披起,动作沉着而默声。切机位,镜头推特写,山雨欲来破釜沉舟的焦灼都压在眼底,他脸色晦暗Yin鸷,眼睛死死盯着荷官手中的发牌动作。
画面里没有声音,唯余纸牌笔挺的刮擦声。
庄闲牌都发完,叶森静止了两秒,才伸出手去开牌。
自暗影中伸出一只纤纤细手,腕子上一只莹白的玉镯子。
钱钟钟曼妙的身姿连同着瀑布般的长密卷发一同从光影中倾出,她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按在了纸牌背面,对叶森温柔一笑。
那盏吊灯在墙面上安静地投下倒影,是一个性具的形状。
很难相信,这就是这部电影的结尾。
与刚才复杂Jing细的运动长镜头相反,这一场戏从头到尾都是固定机位静态镜头。
齐大南从监视器里一同看画面,心里暗自喝彩。镜头不是分裂地、单个单个欣赏的,当把这样的静态镜头放在整部片里去看,对于剧本的演绎才算是到了一个天才的地步。
叶森原本是一个冷漠淡漠、对世事无动于衷、对道德审判也并无兴趣的人,在影片前期,商陆用了大段的运动镜头、推轨镜头,来表达他个体的自由和Jing神的不羁,遇到钱钟钟后,镜头日渐趋于静态。
一般来说,运动镜头是活力、流动或无序混乱,静态镜头,自然代表的就是秩序、静止和暮气。
「瘾」缠上了他,他动弹不得了。
这一段最后的镜头、也就是影片的结尾,一个中景推轨到特写,叶森被禁锢在景框中,留给观众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尾。
商陆的设计不止于此。早在跟摄影组和美术组碰头的第一场会议,他就定下了整部片子的色彩基调——
影片刚开始的滤镜和道具景观色彩,都很惨淡。海面是深蓝的,夜是浓黑的,村庄的屋子是灰白的,很少见到绿色,也少用柔光,给观众呈现出一个了无生趣的画面——除了那株盎然的三角梅。
有意思的是,剧情进入到后半段,三角梅越发衰败,而画面色彩却反倒浓墨重彩了起来,热气腾腾的打边炉、五彩的筹码、耀眼的金、浓郁的红、炫彩的灯光,勾勒出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声色犬马。
很有意思,「瘾」吞噬生机,「瘾」带来人间烟火,「瘾」像蟒蛇,缠绕活物到死,「瘾」像万花筒,转出一个斑斓的俗世。
为了达到这样的色彩效果,纪南设计了一整套配色方案,被商陆微调驳回上百次才最终定稿,整个团队照着色卡满世界找道具、布景,小到一个鎏金门把手,大到天花板吊顶壁画,都用尽心思。
“咔。”
商陆叫停,唤回了齐大南的神志。
他觉得柯屿演得不错的。
但显然,导演并不这么想。他言简意赅地说:“再来一遍。”
没说原因,意思就是哪哪都不行。
第116章
谢淼淼问:“什么问题?”
商陆视线带过柯屿,想了想,决定分别讲戏。谢淼淼问题不大,可能是因为第一场戏的缘故,状态有点紧,这场戏钱钟钟的感觉是很松弛的,但内在有一股矛盾撕扯。
一方面,另一间房间内,关公像堂前坐镇,瓜果上供烟雾缭绕,澳门几大地下老板正饶有兴致地等待着这里的每一点细枝末节。
一托四十六的台底,港澳地下有资金实力的都选择加入战局分一杯羹。而这一场局,从头到尾都是针对叶森设的一场局。
一场,布局长达两年的杀猪局。
钱钟钟就是这个饵。
现在,猪傻了,猪肥了,是到宰猪的好日子了。
她是带着使命一步步将信奉「不赌为赢」的叶森带入局中的,然而封牌后再度开牌,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叶森输了将如何?几十亿的资产眨眼之间烟消云散,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一个亿的分红。
叶森赢了又如何?她还是他的sweet钟钟,他能爱他多久,有朝一日,是不是会查出她的底细?这一局赢了,下一局呢?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叶森,已经成了一个赌徒,那些老板会放过她吗?还是不断以此要挟她。
钱钟钟忽然意识到,当他的sweet 钟钟也没有很坏,
一个不相信爱情、却以爱情为饵,爱情最终却又成了对她自己的饵的女人。
一个信封「不赌为赢」,却为欲望而陷入赌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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