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再次夜访梧桐殿时已经是三日后，望春玉兰的苞蕾已经略染上了紫，花苞外层的几瓣白玉似的花瓣微绽，尖俏的白花恰似美人翘起的纤指，又娇又嫩。若是一阵春雨打下，定被折损大半。

    当夜长宁抱着皇兄，嗅着这人身上清苦浓郁的药味:“春日将至，哥哥的身体仍然没有转好？”

    长华淡淡回答:“不知为何，今年这病似乎格外绵长，太医们诊了半日，也没得出个头绪，只开了副平安方，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罢了。”

    长宁抚摸皇兄蜀锦一般的长发:“明明是性命攸关之时了，皇兄却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就像你的命你自己一点不在乎一般。”

    长华没有回答，他略显疲倦地合上了眼，任长宁摆布的样子，但长宁只是吻了吻他的额头，再无僭越之举。

    半梦半醒间，长华隐约听见那紧紧拥住自己的人呢喃:“皇兄为什么让我得到你了呢？明明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也威胁不到你了。″

    “是因为怜惜？施舍？还是，因为你快死了，所以——”

    “所以最后想满足了我这个荒谬的愿望。”

    黑沉的睡意让长华无法开口，他意识到长宁果然还是傻。从小到大，从头到尾，就算在旁人的眼中，他已经从那个卑微的十皇子变成了权倾朝野的宁王，但是他的内心果然还是傻得近乎天真。

    你跟了我十几年，你觉得我是这么慷慨的人吗？

    怎么还是傻得无可救药。

    长华的意识陷落于混沌的黑暗，长宁亲吻他纤长苍白的手指，皇兄的身体前所未有地迅速消瘦下去，长宁可以在他素白到刺目的手腕上窥见苍青的血管。

    春意渐浓，长华却一天天虚弱下去，他的哥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挂心，他垂着鸦羽一般的深?，在灯下执笔批阅奏折，明明已经是早春了，梧桐殿里仍然燃着暖炉，火光在长华墨晕的眸子中跳动。

    他不说，长宁却知道，太医们急得翻烂了古典现籍，仍没找到能令新帝万金之躯有起色的方子，他们都在私下里传着大不敬的猜测。

    他们说，皇帝生命的冬日将随今年的严冬一起降临。

    但没人敢说出口，他们不敢把这话同焦虑不安的秦太后说，也在喜怒不形于色的新帝面前三缄其口。

    因为长华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奇怪，年轻的帝王对危及自己生命的病并不急迫，甚至不像秦太后那样疾言厉色下了死命，他是沉默的，镇定自若的。

    就像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抑或是，他本来就掌握着秘而不宣的奇方，所以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