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就当前电影市场形势又聊了几句,出现谈话空档时吴桓聿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着左前方说:“孙导,我敬您一杯,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演,不让您失望!”
大概打了很久腹稿,他声音里虽然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说得很流畅,真挚的表情令贺迟森想起了当初青涩的自己,稍微盯着看了一会儿。
陆温寻收回放在贺迟森身上的视线,面无表情夹了颗虾仁放嘴里。
“嚯!现在的年轻人,真主动!”孙导拿起酒杯伸长手臂,吴桓聿俯下身体,两个杯子在贺迟森面前轻轻一碰,发出清脆声响。
他们将各自杯中酒一饮而尽,孙导喝完伸出食指指着吴桓聿身边那个男人,“也别光谢我,方宸功劳更大,眼光够毒把你从这么多人里挑出来了。”
“这虾仁挺新鲜。”方宸压低声音凑近陆温寻说,听见自己名字抬头冲孙导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吴桓聿:“是他自己足够优秀。”
基本上能喝酒的人都互相喝了一轮,陆温寻和身旁的方宸碰完杯后向众人失陪起身去洗手间,他走了没多久方宸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抱歉地对处于谈话中的贺迟森和孙导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陆温寻正躬着身子站洗手台边洗手,余光瞥见走进来一个人。
是方宸。
他看得不仔细,但记得方宸今天身上的香水味。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得尽快离开这里。
没时间擦手,他对着水池潦草地甩了两下,转身和方宸对上视线,点头示好,然后旁若无人向外走去。
方宸抬手拦下他,从离门最近的水池侧方悬挂的抽纸盒里抽了张纸,递了过去。
陆温寻接过,放在手里一揉,说了声“谢谢”,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向前一步,打算绕过方宸。
方宸再次伸出手拦下他。这次他们的距离近了许多,肩膀都快要碰在一块儿。
橙花混合鼠尾草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陆温寻感到不适,向后退了几步,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方宸。
“这么不想见我就不应该给贺迟森接制片人是我的戏。”方宸沉声道,镜片后那道目光锐利无比,似乎想把陆温寻这个人给看透了。
陆温寻对他展露出一个浅浅笑容,“不是不想见您,饭局还没散,我赶着回去。”
方宸朝他逼近,在间隔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停下,问:“你现在跟着贺迟森?”
陆温寻扫了眼厕所隔间,门都开着,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当然了,”陆温寻说,语气里带着一股好笑,“我是他经纪人,不跟他跟谁?”
他微微抬起下巴,表情冷漠又高傲,“难道跟你吗?”
方宸不再掩饰,嘴角慢慢浮现一抹幽深笑意,眼睛直勾勾盯着陆温寻:“未尝不可。”
刺骨的寒意从尾椎蹿起,陆温寻对这样的眼神很熟悉,当时他去求方宸给贺迟森一个露脸的机会时,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
好奇和欲望并存,仿佛水潭里危险的暗流,一旦卷入其中就难以脱身。
“贺迟森这小子挺争气,把握住了你给他挣来的机会,”方宸轻轻摇头面露遗憾,“我还以为能再跟你睡上一次,太可惜了。”
“真不过瘾。”他补充道。
陆温寻这时才产生一种背叛贺迟森的罪恶感。
八年前他和贺迟森大学毕业,没背景的新人演员很难接到好戏,贺迟森又不愿倚仗贺仲的人脉,陆温寻找来的角色几乎都是比龙套稍微强一点的小配角。
然而即使是配角,根据导演名气和演员阵容分量也不相同。
那时方宸担任制片的《诡龙》已经结束依靠进入角色来逃避虚假的自己,从痛苦的现实中抽离,放下仇恨,沉浸在一个短暂却美好的梦里。
他年幼时曾梦想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陆越铭那样勤勉敬业、演技Jing湛的演员。也许过于勤勉了,常年在外拍戏导致陆越铭对家庭疏于照顾,一年到头和家人也见不了几次面,即便如此,陆温寻还是崇拜他。
每当在电视上或电影院里看见陆越铭,陆温寻心中总是充满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自己的父亲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说话语气、神态表情、行为举止和在家时大相径庭,但是足够鲜活,仿佛陆越铭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过着另一种人生,有另外的家庭、另外的孩子。
只是影片结束他才回过味,自顾自地对戏里扮演陆越铭孩子的小演员生闷气。
那时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真的进入演艺圈并且混得不错,说不定有机会和陆越铭一起演戏,在某个世界留下共同存在的痕迹。
梦想就那样破灭了,甚至他从没告诉过陆越铭自己崇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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