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班时间,这条路通市政府几个机关,街上乱糟糟的都是车。我常开的那辆奥迪混在公务员车流里倒是不显眼。
司机四十几岁,我记得他有个上初中的女儿。他西装衣领上有一滴油渍,我问:“没吃完饭就出来了?”
他呵呵笑,告诉我在家里吃。
我这辆车上有张碟,小野丽莎,我记得有一年和齐敬恒过年,在中国城,奇花街,听见一家音响店在放何日君再来,不是我从小听惯的那些个胶片版本,是一个有腔调的女声用发音不准的民谣唱腔唱这首歌,好花不长开,好景不常在。
进店看了之后,我说:在巴黎的日本人,算了,不为她贡献dolr。
齐敬恒还是开皮夹,我看他付钱,干脆又轻描淡写地说:你想听,我也想听。
后来我在有音响的地方都放一张她的专辑。
司机一路和我聊天,平常我挺乐意。这是我自己的公司,一切都是我自己的。
最初没人知道我是韩世景的儿子,他们眼里我就是个三十岁相对踏实敬业的老板。后来有人知道,迅速演变到全公司都知道了,我的形象就变得分外高大,是韩世景的儿子还在这小公司单枪匹马亲力亲为一步一个脚印的干。
我考虑回公司加班,但是不想在人前单脚蹦。跟司机说周三见,他愣了下,才说好。没接到通知的样子,我回去就找秘书。
秘书叫露西,说:“韩总,我以为你要养伤,所以取消了周三和何总的约。”
我敲着桌子:“我说不去办公室,没有说取消任何工作计划。”
露西马上道歉,过一会儿回复说已经重新约了客户,同时通知周四的例会改成视频会议。
我说:“我很满意。”
露西沉默一下,悻悻地说:“您的满意就是我的追求。”
通话切断后,我找总助,瞄了眼表,告诉他你把你们通讯群北京时间二零一四年十一月六日下午六点三十三到三十五分的记录截给我。
他发了个哭泣的表情,照做。我就看见,果然,屏幕上露西狂刷四条警告,说:动物凶猛!!!各级注意回避!!!
我在家工作了四天,开完视频会议,尸横遍野,露西私聊我,说老板,你那件家居T已经彻底摧毁你在公司女同胞心中钻石王老五的形象。
我问什么,她发了个墨镜表情,说:这是限量版,P(你买了一打)≈0,i. e. 这四天来,你居然没有,换过衣服!!!
她谢幕似的感叹:我心中那个在阿三馆子外面问我要烟一身咖喱味都那么有范儿的学长呢!!!
我点了支烟,扭转摄像头,让她看办公桌下堆积如山的外卖盒。
她一声哀鸣。我关掉对话,正可谓,谈笑间,露西灰飞烟灭。
我吃了四天外卖。书房满地外卖盒,满桌烟灰烟头。
阿姨上门打扫卫生,被吓到了,先轻手轻脚进厨房,说:“热水都没有。”找出电热水壶烧好水,倒给我一杯,又把我桌上的垃圾用抹布擦掉收拾干净。
我说:“谢谢。”
第五天傍晚,我在窗明几净的家里蹦来蹦去,胃和心情都空虚。我住高层,复式,日暮时能远远看见市中心的古建筑群。夕阳像沉醉一样吻着那些飞檐脊兽树顶,在一种充满热量的橘红中,天边的火烧云和正红的砖瓦都漂浮地将融未融在余晖中。到晚上月升星明,我还未想定要吃什么。索性叫另一种意义的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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