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的变化,当一个部落击败另一个部落,掳走失败者的女人,迫使她们生下孩子,胜利者的孩子从母亲那里接受失败者的语言,敌对有血海深仇的两个部落的语言开始同化。
世界的语言永远是在变动的,像无数溪流在时间的进程中流向前方不确定却广阔的海洋。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种族的灭亡或许不在于人数的减少,而更是语言的灭绝。
教授会说几种语言,模仿几种口音,他为风趣或是活跃气氛偶尔会展现这些技巧。谈到曾经在牛津读书的年轻学生们是如何在几个月内抛弃原有的口音,飞快地接受所谓的标准发音,女王的英语。
但他大多数时候只会玩笑说今天标准发音的适用人群都在五十岁以上,鉴于他还没达到这一年龄,他不得不放弃标准发音。他也不赞成古英语高贵论,不赞成为语言划分阶级。所谓高贵的英式标准发音损伤了词尾的/r/,这是近代才有的变化,如果复古即高贵,那么在/r/发音上更接近古典英语的北美人就该教女王如何说英语了。
在人文学科上有建树的人很难隐藏他或她究竟是怎样的人。每一个学术观点都这个人袒露了看待世界的方式,而这方式最终造就了人格。
年轻人觉得教授的观点使他目眩神迷,他总是望着教授,陷入教授构造的世界里。教授能把整个世界从语言的角度解剖,年轻人以往总有许多问题,许多话说,但今天他只看笔记本,不发一言。
他是少数还用纸笔的人,讨论时间里也没有和人讨论,视线的极限就是一本大笔记本的边缘。在讲堂里人渐渐散尽后,教授坐到他身边,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没有任何评论?”
年轻人放下笔,有些僵硬地说:“……那些事,俘虏,强jian,绑架,都是不对的。”
他们整节课都在讨论这些,从部落冲突到政府强制的印第安寄宿学校,但是关注点只在于孩子们对语言融合和变迁的影响。所有人,大部分是没有想到,小部分是控制自己不去想,在历史和语言的进程中,有多少人承受了苦难。而这恰好是不该被遗忘的。
教授说:“是的,那些都是错误的。通向文明的路上充满野蛮行径。人是最矛盾的存在,向往云端高尚的灵魂,却难以改变自己身上四角爬虫一般的习性。”然后他第一次抬起手,揉了揉年轻人柔软的卷发。
那一年圣诞节,年轻人决定表白。他不知道在他背后伯妮丝女士和教授谈论了多少次“小仙度瑞拉”,他并不想有一种“引诱自己学生”的想法,虽然这与事实不符,但感觉起来像一个居心叵测选择教师这一职业的恋童癖。
圣诞节教授与伯妮丝女士和一些同事共度,学校有大型圣诞聚会,欢迎教职人员的配偶子女甚至是亲朋。学生也可以参加。
教授收到年轻人的短信,他甚至戴着领结,领结乍然让他感觉很不舒适。他调整了一下领结,圆框镜下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神态却很可以亲近。伯妮丝女士了然地吃了一口意大利nai冻,说:“小仙度瑞拉终于弄丢水晶鞋了?”
教授的喉结滚动,听出好友的得意和戏谑,依旧不落下风地说:“失陪。以及,伯妮,这已经是你今晚第三杯意大利nai冻了。”
他走出大堂,走出灯光,今年十二月末居然还没有下雪,只是夜晚的空气都shi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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