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老宅院,依旧是艳阳天。
幼年习剑的树下,夙曦躺在椅子里,他仰头看着那封不知道被自己翻了多少遍的信,泪水再一次模糊了琥珀色的眼眸。
【曦儿,你自幼聪明,我本就觉得,可能瞒不了你多久。
……
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天你在边域一剑荡平万千魔军,在云端展颜而笑,是那么开心。
……
你瞧,你成长的种种,为兄虽未现身,却也未曾缺席。可惜,自你真正有了君级修为,便比以前机警了。害得为兄想偷偷潜入去看看你,也比以前艰难了不少。
……
好了,我说了这么多,便是为了告诉你一句话——我让你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再去死的!
如果,你真的觉得无法接受,便凑齐我的尸体吧。记得把我埋在老家伙的宅院里,我看你小时候练剑的那棵树下就不错。
还有,我喜欢听你弹琴。所以,用七弦琴弹安魂曲吧,弹一百年。那个时候,我相信你已经平复了心情,然后向前看、向前走,再莫回头。
有些人,注定是过客。而有些你还没碰上的人,才可能是你的归人。】
“笨蛋…师兄…”夙曦将信小心放好,放在衣衫里,贴在心口:“过客,归人?你倒是难得文艺了一把。”
事到如今,他何尝不知道师兄的牺牲?正因为自己的性子不会忘恩负义,又因为当时的经历太过痛苦,一旦得知真相,自己必然爱恨纠葛、难以解脱,时间长了难免影响境界。所以,师兄才担下一切,恨不得让自己误会到地老天荒去。
“又到弹琴的时间了。”歇了一会儿,夙曦坐直身子,拿来一把琴,开始弹奏。
有仆人无声无息走来,放下一杯酒、一杯茶,鞠了个躬又走了。这些仆人,不少是当年跟着师父的那些人的后代,如今留在老宅里,有旧日产业支撑,倒也进出保持平衡,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夙曦回来之后,开始没什么心情,待了几年后想起来这个问题,又进行一番整顿,彻底没了后患。不过,也拖了仙魔两界被他杀怕的服,不是没人知晓他隐居于此,偏偏没谁敢来找七杀魔君这位由仙堕魔的杀神。
谁让当年昧下夙蟠龙身龙骨的势力不少,甚至有尸骨从魔界流入仙界呢?当时的夙曦处于崩溃边缘,下手也就没个轻重。为了找回师兄的尸骨,他杀起来毫不留情,可把仙魔两界吓得不轻。
“君上。”夙曦放下琴没多久,外头走来一个人,正是魔医。不同于赤焰魔君留在魔都,和修罗魔君争夺新任魔尊之位,魔医只忠心于夙蟠,便跟着夙曦走了。
夙曦眉眼淡淡的“嗯”了一声:“何事?”
“有人发来帖子,希望能见您一面。”魔医神色相当微妙,他也很意外,真有人敢找过来。
夙曦毫无兴趣:“不见。”
“咳,是修罗魔君。”魔医揉了揉额角,实话实说:“他输给赤焰魔君被追杀出魔界,现在是来投奔您的。他还把新婚妻子带来了。哦,小公主还是完璧之身。”
话说当日,修罗魔君也被牵连了进去。他倒是没有昧下魔尊尸骨,只是看不惯才堕魔的仙君杀了魔尊碎尸,然后又找回来横行霸道。
结果,他被夙曦一剑扫飞,断了好几根骨头,养了不少日子,才恢复过来。只是耽误了一些时日,不如赤焰拉拢人手多,这才输得不得不逃出魔界。
“让他把那个小公主留下,本君派人护送她回去。”夙曦的脸色稍稍好转,这位修罗魔君倒是挺乖觉,还知道示好:“你修书一封给赤焰,告诉他别赶尽杀绝了。”
魔医犹豫了一下:“如果赤焰不听…”
“那就让他来。”夙曦的脸色相当平静:“他打得过我,我自然退避三舍。打不过,他就只能回去了。”
魔医松了口气,转身走了。
夙曦再次抱起琴,在树下弹奏起来。这一回,是一曲凤求凰。
余下日子还长,总是弹安魂曲,未免过于单调了。师兄,你既然没错过自己任何一次成长,也既然没有拒绝自己当年的投怀送抱,那我想你听见凤求凰,应该是会开心的吧?
清风吹拂起发丝,夙曦迎着斑驳日光轻轻的笑,眉宇间尽是柔和。你让我活着,我便会好好活着,活到我不想再活下去。
不过,师兄啊,你说我是不是该把师父的尸骨,也从皇陵里挖出来?我总觉得,比起孤零零的皇陵,师父会更喜欢这里呢。
转瞬百年已过,这一日,修罗魔君照常挑战,被照常扫飞,再照常爬起来再战。
夙曦百无聊赖的拿着剑,今日的安魂曲已弹过,凤求凰也已奏过。其实,他还挺佩服修罗的战心,不管被自己怎么虐打,都能很快恢复起来,然后继续挨打。若他再这么继续下去,那未来从赤焰手里夺位,便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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