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的师兄是一个他遥不可及的人。

    谢今潇第一次见到复离寒的时候，他就站在院子里老槐树下练剑。树梢光秃秃的，白雪点缀在墨黑色的树干间，没甚玉树琼枝的味道，反而更显得寥落凄惨。

    寒冬腊月，复离寒在外只套了件素服，刺骨的寒风从长剑顶端绕开，裹进了他的衣袖，猎猎作响。

    他或许是累了，负手将剑收在后背，站得笔直，沉默不移。与这一方天地间融为一体，下一刻仿若要羽化登仙，重返九霄。

    “离寒，你过来。”

    这天地的沉寂被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打破了。

    复离寒过身来，朝柳结生的方向走了过去，不冷不淡地喊了一句柳长老。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清脆却如冷泉叮咚，寒凉彻骨。

    “这是谢今潇，你的师弟，从今往后他和你一块练剑。”

    复离寒细白眼皮下的眼珠稍稍一转动，谢今潇见复离寒看向自己，正准备上前说点什么。只是一瞬，那人已经把眼神移开了。

    这人是这般好看，却是这般的冷淡。

    相处半月有余，谢今潇摸清了复离寒的作息。东方鱼肚白时晨起练剑，而后便会去到绝情崖上打坐。

    绝情崖，听名头就知道是个断欲无求的去处。四周开阔，见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林中深溪难挨这无情大雪，天上流云也被冻得难行一寸，广袤山川不是一味的死寂，冻入肌骨的寒风仍是恣意作恶。

    谢今潇同师兄弟们一起上早课、练完两轮剑才能得了空闲，回到小院，才见复离寒一身肃杀的归来。

    他姿容出色，长眉连娟，深色眼眸如无波古井，肌骨莹白似无瑕白玉，气势却冷然决断，教人无法从这出尘的美貌中抽出一丝半点的情欲。

    他是长生门门主冯执的大弟子。冯执这一生只收两个弟子，一个是复离寒，另一位叫贺兰平，这两位皆天资过人，相貌出众，却性格迥异。

    贺兰平在整个门派上下颇得人心，在下为人古道热肠，从未厚此薄彼，不给好颜色看；在上尊敬师长，谈吐得体，并不恃才傲物，十四五的年纪已初具君子风度。

    反观复离寒，他并不与其他门生一同修行练剑，少言寡语，喜怒无波。人似傲雪凌霜，总是独立枝头，他的修行与天赋远在贺兰平之上，贺兰平曾在其他弟子的鼓动下邀复离寒比试，他只是淡淡一句：“不够格。”

    此后，就有他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空长本事不长品行之说。

    谢今潇不这样想。

    他原是山下的普通人家，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犯桃花，需远红尘俗世，切莫情欲缠身。好在他根骨奇佳，是个修行的料子。

    上山的时候他已经快满十岁了，起步稍晚，合着一帮人练了几年童子功。

    等他见到复离寒已经是十五岁的事了，他比复离寒小了三岁，听柳师傅说是要带他去见一位师兄。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白衣胜雪，青丝如墨，宛若嫡仙。瞧见复离寒走过来的时，心一跳，见对方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心已经不敢跳了。

    柳师傅让他们一块练剑，谢今潇自知不该在师兄面前班门弄斧，就躲到后山的一块空地。这块空地有口枯井，井下漆黑，光透不进。少年人心性，着实好奇这井底有个什么，扔了几块石子下去不料全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