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若康发现他的兄弟迷上了馄饨,已经接连两周了,只要凌晨从影院下班出来,他都要去附近的小吃摊上叫上一碗馄饨,嘛,馄饨味道是不错,但天天这么吃谁也架不住。
“维倾,你就不能换点夜宵吃吗?咱们去撸串不行吗?”
“馄饨便宜大碗又好吃,我喜欢。”陆维倾咕咚咕咚把汤大口喝完,边说话眼睛边朝四处看看,当然这个点儿,除了他和闻若康还在夜宵摊上,周围一个行人都没有。
又是无所收获的一天,失落感像藤蔓攀附上他的心头。陆维倾又想起俞生南,那天他说“搞不好咱们俩能偶遇呢?”,这句大概是骗他的吧。
闻若康察觉到兄弟的情绪低落,不知缘由的他以为是工作累了,像陆维倾这样不要命地连轴转不累才怪,白天从早到晚上课,晚上拼命打工挣钱,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饶是他都吃不消,偶尔也要在床上偷懒翘课,相比之下,陆维倾不仅是拼命三郎,也是毅力干将。
“维倾,你不是申了贫困生奖学金吗,怎么还缺钱呢?”
“还缺一些。”
“你是不是欠债了?高利贷吗?还是咋回事?我也不见你往家里汇钱啊?”
“额……就是一些事情吧。”
陆维倾含含糊糊地回答,事实上T大对贫困生的补助相当不错,他念书的时候恰好赶上九十年代的好日头,重点高校获得空前巨大的经济资源,尤其投射在实验室的建造与贫困生的补助,寒门子弟亦有书可念,无需考虑后顾之忧。宿舍里有一个从甘肃来的贫困生叫江安,他周末也会去做些兼职,挣的零钱全数寄给家乡的父母,相比之下,陆维倾不仅没有汇款过,甚至连通电话也没和家里人打过。
哪怕是过年的时候,陆维倾也留校呆着,他说春运去火车站门口卖扬州炒饭能挣不少钱,但这算是为了这点钱,不回家也说不过去。闻若康憋不住好奇,有天还是问了出来。
“我母亲去世了。”
“那你父亲呢?”
“我没——”陆维倾本想说他没有父亲,可是俞生南的名字萦在胸口,最后他只道,“不知道父亲去哪儿了。”
这话陆维倾并不是哭丧着脸和他说的,那种淡然的沉默,反倒让闻若康心疼,他知道陆维倾是穷人家的小孩,好吃的好玩的从来没见识过,聊起当下流行的一概不知,身上的衣服鞋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连肥皂都要用到沫渣了才肯丢掉。但就算是这样,陆维倾也不是个叫苦的性子,哪像宿舍那公子哥李明伟,三天两头去舞厅花光了钱,回来还咋咋呼呼地骂爹妈给的钱忒少。
如此一比较,他更喜欢“罩”着陆维倾了,对方不仅勤奋努力,而且身世凄苦,可是他并没意识到这样过分的亲近下,滋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感情。
而戳破这种隐秘情绪的是春分那天,在此之前《情人》这部电影在海外得了奖,但涉及不少特别镜头没在国内上映,过了两年,外语系搞来了盗版片源,T大不少年轻人都看过这片子,但凡看过,似乎都有种无法挥发的情绪,于是乎外语系联合机械系弄了一场联谊派对,牵头人是学生会,闻若康是宣传部的,自然也得跟着一起折腾。
地点定的是学校后门一公里不远的凤凰歌舞厅,现场布置得有模有样,还弄了邀请卡,连dress code都订好了,一定得是正装礼服,外文系弄这些花油头当然是见多识广,可惜了一帮机械系的大老粗哪知道这些,只听说有姑娘就争前恐后地要参加,好些人租借了合唱团专用的黑色小西装,就连江安也从前辈那儿借了一套,年轻人嘛,总归对爱情有着不可抵挡的向往,唯独陆维倾有些置身事外。
已经陪着他吃了三周小馄饨的闻若康亲自把邀请卡给了他,换来的是对方想也不想的果断拒绝。
“怎么了?不想去吗?”
“太麻烦了,还要弄衣服。”
“我借你啊,我爸他们文工团衣服要多少有多少。”
“那你还不借给张军。”
“那小子就是抠搜不想花钱,我才不借给他。”
“我也没钱。”
“我免费给你啊,不要钱。”闻若康磨破嘴皮子各种劝啊,抛出各种条件,陆维倾就是不接。
“你非要我去干嘛,我对这类活动不感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闻若康有苦难言,他吧,之所以劝得这么用力是带了任务来的,外文系四个系花点名要陆维倾到场,要是他不去,她们也不去了,这不就得背负机械系全体男生的重任把陆维倾给拉过去吗。可是他又不想说出这个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非要让流水知道真相有什么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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