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城西有个热闹的夜市，小摊小贩大声吆喝，烟火飘散。这不是城市夜的全貌，饱腹食欲之后，便腾生出了性欲，离这夜市不远处有条狭窄的横街，老旧的楼房鳞次栉比，脱落的墙皮贴满了小广告，洗头店外旋转的三色灯和破败的灯牌让这条老街显得凄凉。

    穿着紧身吊带短裙的女人们就站在街道的两侧，拨弄着毛糙的长卷发，她们脸上涂了厚重的脂粉，却掩不住满脸倦色。这一块是A市的红灯区，男人花钱，女人卖rou，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些打工的单身汉，花个几十上百换一次温香软玉，这也是他们承担得起档次最高的娱乐活动了。

    街上走过了一位全副武装的高瘦身影，从头到脚都是黑的，口罩掩住了半张脸，鸭舌帽盖住了眼睛。有经验的站街女一准看就猜到了——他是个年轻人，头一回出来嫖。细高跟踏着不平整的石子路朝着黑衣人走去。

    “小帅哥，第一次出来玩？姐姐陪你好不好？不贵，一次八十。”

    “我找人。”

    女人侧过身，翻了个白眼，想要寻觅下一个目标，突然一张红色的票子从她的眼前晃过。

    “许露在哪里？”

    女人接过钱，笑了下，走到他前面说道：“你算是问对人了，跟我来吧。”

    他们进了栋老旧的住房，狭窄chaoshi的楼梯，铁质的扶手锈迹斑斑，灯光很暗，隔音也不太好，男人的下流脏话、女人的叫床声和rou体碰撞的水声从门缝里泻出。他们停在302的门口，“喏，就是这里了。”女人也不多停留，快步下了楼。

    沈随玉在门外敲了敲，没一会门开了，门内站在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连衣裙外套了件长羊毛衫，气质娴静，年龄看着也就三十上下，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细长的眼睛填满了疑惑，“你是？”

    “我们之前用电话联系过的。”

    许露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好像记起来了，把半边身子侧过，对沈随玉说道：“进来吧。”

    房子不大，墙纸零星剥脱了不少，家具也很陈旧，物品却摆放有序，收拾得相当干净规整。沈随玉环视了一圈，许露站在他身后，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比较简陋，见笑了。”然后拿了张凳子给沈随玉坐下。

    “怎么选择住在这里？”

    “安全，只能说是相对安全些。”

    许露见他进到屋子里也不可能把口罩解下，说道：“没人盯着，你不用那么警惕。”

    沈随玉摇了摇头，“你还是少知道点好。”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些年，连他真正姓什么也不知道。”

    当卧底谈什么身份，沈随玉叹了口气，问道：“他那几年过得好吗？”

    “混黑的，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只是我没想到会和个警察睡了个这么些年。”

    “季家有人派来找你问过什么？”

    许露把散发往耳后撩了撩，平静地回答道：“问了一堆，可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和你说了，两年前我们就分开了。我禁不住和他过那样在刀尖舔血的日子，他可真狠，”说着她的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我当时怀了他的孩子，他逼着我打掉了，我好恨他。不过现在想来他也许料到了有今天，不然那孩子可能就是他的把柄了。”

    “我能再问一问，季家有没有谁和他走得特别近？”

    “有，季缘礼，不过他不会是你们的人。他是季庸庭的养子，也是他我才能保得住这条命。”

    季缘礼，沈随玉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两遍，是他的大学同学，沈随玉尝试过和这人攀关系，只可惜季缘礼对他并不感冒，所以沈随玉才换了个目标。

    “谢谢你。”沈随玉从口袋掏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电话号码，记住然后撕掉，如果有事可以联系我，不要用固定电话打给我。”

    许露接了过来，瞟了眼就撕掉了，“我不在乎你是谁，更不在乎他到底是黑道还是什么狗屁警察，我只想知道他能不能活着。”说着徐露眼圈微微泛红，她吸了口气，“他走之前托人给我捎了个封信，说他对不起我，让我带着他留下的那点钱去过好日子，忘了他。真他妈的是个王八蛋，糟蹋了我的青春，一句对不起就要把我甩开。”这个看起来温良娇小的女人嘴里冒出这样的字眼想必真的是悲愤至极。

    临走前，许露又叫住了他，“你真的能救他吗？如果救不了的话，那拜托就算死，我也希望他千万不要落到季家的手上。”

    沈随玉顿了顿，答道：“我会尽力的。”

    夜已经很深了，纸醉金迷的奢华也好，灯红酒绿的糜烂也罢，短暂的欢愉后面藏着的是危险。下一刻，谁会死在暗巷里，谁又胆战心惊地握着枪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