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个一人高的影子，长着两个大翅膀，像一群大天狗似的飞上高空，又向着车队俯冲。

    “收缩！”亮铜骑士高喊一声，轻拉缰绳，向着马车靠了两步，两边的人都紧紧围在马车周围，躲在光圈里面。

    俯冲而来的黑影撞在了光罩上，就像烧红的炭块砸在了墙上，滋啦一声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灰烬，在夜风里呼啦啦吹散。七八个黑夜都撞在了光罩上，发出一大片的火花，大雨一样顺着风飞洒出去。

    黑影迅速再次拔高，整个队伍就像蝙蝠群一样拉起一个大弧度，贴着光罩拐弯。

    灰蓝色铠甲的骑士冷哼一声，单手从腰上宽长的剑鞘里拔出一柄大剑，迅疾地一挥。一道可见的白色风刃画着弧飞上天空，将最后的一条黑影砍落地面。

    黑影群呼啦啦地怪叫着远去了。

    亮铜骑士从面罩后面发出严肃的声音：“亚斯兰，你招惹他们做什么？”

    被称作亚斯兰的骑士没有开口，只是拉着缰绳走到了黑影旁边。

    被砍中的黑影落在了光罩里面，似乎它死亡的瞬间就发生了变化，没有被光罩变成灰烬，但是掉落之后，也满身都是烧伤，早已死透。

    可戚风看着马车边的尸体，却感到无法呼吸。

    近乎腰斩的巨大伤口将黑影劈成两半，只剩一丝rou皮还连接着两段身体，内脏肠子滚落一地，黑色的血污在地面滋滋作响。在灯光照明下，戚风也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那是有着巨大黑翅膀的类人生物，脑袋和双臂都是乌鸦的样子，但是从胸口往下却还是人身，只有双脚变成了鸟爪，隐私部位还覆盖着羽毛。戚风相信现在的高科技能做出逼真的模型欺骗自己，但这种无比真实的血rou感，还有刚才撞击光圈时的焚烧光效，都在告诉戚风一个他无法再欺骗自己的事实。

    他真的穿越了。

    “是鸦人。”亮铜骑士也看了一眼，“这说明我们快走到目的地了，加快脚步。”

    他们都没有理会戚风的反应，在亮铜骑士的指挥下继续前进。难忍的头痛让戚风躺在了车板上，但他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而是闭着眼偷听着周围的说话。

    见他似乎睡着了，扛着箱子的随从们开始轻声交谈起来。

    “亚斯兰大人真的好厉害，一剑就斩下了那么可怕的鸦人，想想两个月前艾莎的妹妹被鸦人叼走的时候，如果亚斯兰大人在就好了。”

    “是啊，老牧师大人的追随者，都根本伤不到鸦人，新牧师大人的追随者好厉害。”这个声音戚风有点熟悉，是那个红褐色头发的男孩，也是离自己最近的那个。

    “那是当然，我听说，新来的牧师大人是龙阳家族的！”

    “嘶！”幸好聆听的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才没有突显出戚风刚才的声音。如果没听错的话，刚才那个姓氏，无论发音还是写法，都是龙阳？？

    这个姓氏仿佛唤醒了什么，戚风感到一阵头痛，眼前恍惚出现一副画面。

    那是个穿着红色长袍，戴着瓜皮小帽的中年男人，站在一片游泳池般的蔚蓝光线中，半侧着身对自己低沉说道：“龙阳傲天，你真是让我失望！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踏入龙阳城一步！”

    这画面还伴随着一种难过的酸涩情绪，莫名的，这情绪在心头翻涌，带着一种强烈的悔恨、愤怒、期待、痛苦，接着慢慢逝去。

    冥冥中，戚风察觉到那种自苏醒过来就一直挥之不去的撕裂般的疼痛消失了，只是最后那种强烈的情绪，却始终盘亘在心里，那个画面，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戚风蓦地意识到，这是身体原主人的灵魂离开了，或者消融了，最后留下的，就是他最大的执念。

    倒是不难猜测，大抵是长辈甚或父亲的失望，让他渴望证明自己，既是报复，又是执着。

    可令戚风失望，甚至是有些担忧的是，原主并没有留给他更多的记忆，他对身边的人，事，仍然没什么了解，好像语言文字之类的知识还在脑袋里。

    这可真是糟糕了。

    戚风在忐忑不安里思考着，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只是原主灵魂虽然消散了，身体的损伤还没有恢复，他渐渐在这种摇晃里感到一阵疲惫，竟然真的睡着了。

    一声惊叫把他再度惊醒，那是身边少年还在变声的粗嘎嗓音：“阿泰尔大人，出了前面的路口就到佐恩领了！”

    戚风支起身来，天边已经隐隐有了晨光，浮动的ru白下漂着一层油脂，从天边慢慢浸上来。幽暗如幕的森林终于显出点不一样的色彩，在渐渐稀疏的林木尽头，凹陷的路口若一个窗户，露出一片开阔的天地。

    小路尽头是向下的山坡，山坡延展，平原如织，晨光里大片的农田在苏醒。农田中央，一片高高矮矮的房屋组成了小镇，小镇已经醒来，万家灯火。在小镇最中央，却是一座远远高出小镇所有房屋的宏伟教堂，教堂里灯火通明，最顶端的巨大钟盘在黎明中如同一轮明月。

    文明的景色让黑暗的荒野不再那么可怕，太阳的升起也让昨夜仿佛只是梦境。戚风回望森林，却发现在越来越明亮的光明里，森林依然好像只是一片黑色的剪影，看不出树，看不出叶，全然是一片让人恐惧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