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这么觉得，萨恩师长。”米歇尔甩了甩手，将除菌手帕塞回制服裤子口袋，再从上衣胸口的囊袋里抽出那张画有奇怪图案的羊皮卷。他停住脚步，回过身子，将羊皮卷递向了萨恩，“现实之所以残酷，是在于它揭露了真相。但同样的，理想和美好也是真相的一部分，它们是方向，更是未来，不是么。”

    萨恩挑眉，注视着米歇尔透亮的双眼好一会儿后才接过羊皮卷，“这样说是没错啦。但记住，在星际的丛林里，你越仁慈，敌人便越残忍。从古至今，这都是不变的准则。”他看似随意地叮嘱了一句，随即将羊皮卷翻了个边，目光在卷布上面的奇怪文字上流连了一会儿。

    心知萨恩指的刚刚他对待重犯的态度过于仁慈，米歇尔垂眸细思了一会儿后点头：“嗯，这一点我很清楚。”

    “不，你并不清楚，小米。”萨恩抬眼，直视着米歇尔的双眸继续开口：“在军事学院里，你是我在一手带过来的。虽然各个方面的才能你都无可挑剔，但有一点——你太天真了。现实世界没有仁慈可言。敌人就是敌人，无论你用多大的善意去对待他们，他们都未必会回报你以善意。这是片用虚幻的美丽糖衣包裹住的残酷世界，只要超新星人无法摆脱欲望，掠夺和奴役便永不会停止。即便之后超新星人摆脱了欲望，并从进化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可同样的，这样的我们也只能剩下自我毁灭的这一条路……我们都是宇宙里的困兽，除却厮杀，便是灭亡。”

    由于萨恩的这一番长篇大论，米歇尔突然呆住了，一时间不太明白萨恩师长为什么会对他说起这些。

    而站在一旁一直打量着米歇尔的萨恩，并没有为此止住话语，“所以，要么在这场注定血腥的杀戮战场上绞杀所有敌人，要么便是被敌人绞杀直至失去现有的一切。而这是生存的真相，世界的真相，星际的真相。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说完，他垂眸，将羊皮卷回递给米歇尔。

    然而米歇尔并没有反应，他既没有伸手接过，也没有开口说话。

    为此萨恩疑惑地抬高眼皮，再次看向米歇尔。见对方盯着自己愣神，他不禁眨了眨眼，低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掌，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是被我吓到了么？”

    “哈啊？”米歇尔缓过神，“没有，刚、刚刚只是有些走神。”接过伸到面前的浅棕色羊皮卷，米歇尔一时间还是难以相信刚刚的那些话会是萨恩师长说出口的。

    “师长说得没错，杀戮和掠夺的确是生存的真相。可它们并不是世界的真相，更不是这片美丽星空的真相。”握紧手中的羊皮卷，米歇尔看向一侧的观景窗。窗外的不远处是一片浓郁的墨色，而脚下的阿洛塔星际城的中央——被戴森球包裹住的小型超能恒星阿洛塔，正散发着温暖的浅黄色光芒。

    米歇尔顿了顿声，扫了眼窗外或明或暗的群星后，扬了扬唇，接着开口：“的确，即便如今，贪婪、掠夺、暴力、杀戮等等依旧无法彻底根除，但这并不是星际的全部，甚至只是星际的一小部分。而我们的存在、超级新星人的存在、科技存在、文明的存在，才是这片星际的绝大部分，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我们之所以存在，星际之所以存在，未来之所以存在，光明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向往这些美好之物。乌托邦的愿景犹如海市蜃楼，遥不可及，触手即破，可同样的，它具有无穷的力量。我们能够存在至今，不正是被这种美丽的向往驱使的么？这是我的信念，也是我为什么要加入星际联盟的原因。”

    琥珀色的双眼中，像是蕴含着无尽的星光。是那般的耀眼与闪烁。

    盯着米歇尔的眼，萨恩一时没再开口。他淡笑了一声后移开视线，目光投向长廊旁边的落地观景窗。

    墨色的星空，宛若金属建筑丛林的球形联盟基地之外，各色点点繁星闪烁如钻。

    像是感叹，也像是自言自语，萨恩叹了口气，轻道：“果然，这世间，还是少年人最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