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在柜台上摆了一天,到了晚上,已经不新鲜了。叶子失了水分,皱巴巴的,几乎让人难以想象到它刚摘下来时那种鲜亮水灵的色泽。白尘择了几片相对新鲜的叶子,加到面里头,吃完后,去阳台收衣服。床单晾了一天,还带着shi意,白尘摸了摸前几天晾晒的,也并未干透。他打开柜子,找到一架房东留下的电扇,通上电,在室内牵一根线,床单收进来,挂在上面,正对电扇吹过来的风。满室的空气被风一搅动,都带着凉意,直往他身上扑。
白尘冻得打颤,站起身,上前几步,一把将床单扯下来,扔到地上。
第二日,白尘刚推开书店的门,一股暖烘烘的气流迎向他。他抬头一看,便看到墙角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柜式机,顿时,全身的血一股脑往头上涌。他粗暴地拆了电线,把空调搬到外面,出了一身汗,汗水被冷风一吹,冰凌似的贴在身上。隔壁卖文具的女人见状很不解:“你拆了它做什么?这空调好好的,昨夜三个工人连夜装的。本来他们要装挂机,说我们这一带的线路太过老旧,大功率电器带不起来,但是后来不知怎么了,打了一个电话后又把挂机收回去,换上了一个柜机。因为这个,把你这边的走线都改了,忙活了四五个小时,机器钻啊钻啊,吵得我睡不着。”
女人说着,缩了缩脖子,身子一闪,踅进书店:“我看这空调不错,一进屋子,身体都舒展开了,赶明儿我也弄一个。”
“那这个就送你了,我用不上。”
女人连连摆手,一边又不住抚摸空调柜机簇新洁白的表面,最后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店子。
白尘从小身体就不好,做不了剧烈运动,把空调从屋里搬到屋外,光这么一会,手脚都快断掉了。他靠在比他还高的空调主机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挪几步,停几分钟,挪几步,停几分钟,用了一个小时,才把空调搬到两百米远的垃圾收容站。
一天的心情就这么破坏掉了,白尘关了店门。
回家的路上,白尘见到车轮子轧过的血迹,抬头一看,不远处有一团红白夹杂的东西。他走近,地面上是一只狗。暗红的内脏从肚子里挤压出来,铺在白色的皮毛上,血ye已经干涸发硬,和黑色的沥青路面黏在一起。狗的身体被撞成一张rou饼,辨不清原样,狗头还是完好的,额头中间有一块区域没有长毛,露出粉色的皮肤。白尘看到狗的嘴微微张开,露出长长的舌头和锯齿状的牙齿,圆溜溜的大眼睛永远闭上了,这让它看起来少了一些痛苦,好像死前还在回味落在它脊背上的一次温柔抚摸。
白尘蹲下来,仔细端详那只狗。他不敢看狗的身体,只盯着狗的脑袋,最终,捧着它的脑袋,抚摸两只耷拉下来的耳朵,柔软的毛从他手指间滑过,有些痒。白尘不知是悲伤还是庆幸,如果现在是夏天,狗的尸体大概已经发臭了,苍蝇会死死叮住它的伤口,扑腾不休,嗡嗡作响,让它死后都不得安宁。
白尘抱起死狗来到河边,在枯萎的柳树下挖了一个坑,把狗埋了。
白简这天没到书店来,因为他弟弟白行过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白简对弟弟的到来很意外。白行一直住在家里,自从白简到分公司这边后,两人的见面就仅限于白简回去那几天。
白行低着头,一脸心事重重。白简倒是难得见到白行这个样子。他这个弟弟从小和自己不一样,性子跳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会惹祸,也会逗人开心,母亲在世时,平日里总是抑郁不乐,但是弟弟有办法让母亲露出笑容。就连对自己一向严格的父亲,对弟弟也是呈自由放养的姿态,让他可以像一棵不经修剪的树,随心所欲长成各种形状。
“今晚去外面吃吧,家里很久没有开火了。”白简准备出门,被白行拉住。
“我们就待在这里,不去外面,我有话想对你说。”
“也好。”白简打了电话,让相熟的酒店打包饭菜送过来。脱掉外套,靠在沙发上,将工作一天之后的身体放松下来。
“父亲说你最近也不去公司,整天就在外面网吧打游戏,你在搞什么鬼?都已经毕业这么久,也该好好地做点事情了,你如果不想待在公司,去做别的也行。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白简话语严厉,但是看不出他生气的样子,他很快地洗好茶杯,给弟弟倒了一杯水。
被哥哥一顿训斥,白行低下头。哥哥其实也才比他大三岁,但是两人像处在两个不同的年龄阶段,白行有时候觉得,哥哥不是他的同龄人,有时露出一种森严的气势,俨然是他的长辈了。父亲不大管他,母亲也无心管他,哥哥的管教,带给他一种拘束感。他已经自由得太过了,这种恰到好处的拘束感,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是处于一种稳固的家庭关系中。因此,他对白简,一向尊重。
好半天,白行才吐出一句话:“我不想工作了,我想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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