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少年的1997》
姚小七谢天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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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是许多中国人难以忘怀的一年。
这一年,小平先生在寒冬里逝世,中国香港于盛夏时回归。
这一年,游戏厅还是街机的天下,《街霸》《拳皇》打出一代人的悠悠童年。
这一年,台湾歌手周华健的一首《朋友》风靡了大陆,大街小巷回荡着他温暖磁性的歌声:“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这一年,姚小七刚满十七岁。
姚小七长了一张十足乖巧的漂亮脸蛋,性子却跟“乖巧”八竿子打不着边——小孩儿放着好好的书不爱读,一门心思爱追星,最喜欢的明星是当红“玉女掌门人”叶青青,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光荣的记者,咳咳,就是那种端着胶片相机、追着叶青青满世界跑的娱乐记者,俗称“狗仔”。
“狗仔”这个词是姚小七从港片里学来的,那时候港台风正流行,他觉得这名字虽然不太好听,但若是能追随自己最爱的女神,被人叫狗仔也认啦。
姚美华一看到姚小七就来气,“你看看人家小明,今儿又考了个双百回来,你呢?!你不好好学习,你追什么星!还想当记者?!你信不信我把那堆破海报都给你撕喽?!”
姚小七大惊失色,扬起白生生的细胳膊护住满墙的偶像海报,“妈——您不能撕我青青!这可是您未来的儿媳妇儿!”
卡式录音机里的老磁带,正不紧不慢地打着转儿,叶青青的歌声从劣质喇叭里传出来:“哦你的甜蜜,打动了我的心,虽然人家说甜蜜甜蜜只是肤浅的东西”
这幺蛾子破歌简直是拱火儿,姚美华火冒三丈,抄起木衣架,抬手就往姚小七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姚小七哪是站着挨打的主儿?撒开丫子就往屋外跑,脚底抹油、两腿生风,职工筒子楼的长长走廊,仿佛成了他百米冲刺的旧跑道。
隔壁李阿姨正支着煤气灶在楼道里炒菜,见小孩儿一溜烟似的从自己身后跑过去,连忙扯着嗓子喊,“小七,小七,阿姨刚从商店买的槽子糕,还宣乎着呢,趁热尝一块啊!”
“好嘞!阿姨您先帮我留着!我待会儿吃!”姚小七一边跑路,一边没羞没臊地嗷嗷叫,“哎呦妈啊!您轻点儿!轻点儿!亲儿子要被你打死啦......”
那是一九九七年的北京,青年人们骑着飞鸽牌二八大杠自行车,车转铃摇得叮当作响,从大杂院一路飞驰到新街口——四环路尚未建成,五道口还是麦田。半屉槽子糕蒸出一条街的甜蜜,几瓶“北冰洋”痛饮一个金色的夏天。
那时候啊,偶尔有沙尘暴,但是阳光正好,鸽子群从胡同上空“扑啦啦”掠过,拖起一串清脆迂回的长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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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一年的秋天,姚美华赶上了下岗chao。
她原本在国营制鞋厂做车间工人,勤勤恳恳奋斗了半辈子,末了儿却成为亚洲经济危机的牺牲品。一夜之间,厂子倒闭,单位破产,工龄被买断,姚美华成了下岗工人,姚家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
然而日子再艰难,生活还要继续。姚美华寻思着,工作没了,就摆个早点摊赚钱吧。可是姚小七心疼他妈,死活不让去,“妈,您就好好在家享清福,以后我来养着您!”
姚美华心下酸涩,感慨道,“唉,你这孩子,懂事了......”
姚小七嘿嘿一笑,“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前两天新星报社来我们学校招人,招合同制的娱乐记者,虽然不给编制,但是工资不低,一天还管两顿饭,没准还能采访上大明星!所以我想......”
姚美华总算明白过来,眼泪还没擦干净,火气就蹭一下冒上头,揪起倒霉儿子的耳朵一顿骂,“好啊你个小崽子!我还当你是心疼你老娘,合着你还是想追星是吧?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妈!妈!疼疼疼......”
李阿姨举着锅铲在门口劝架,“小七他妈,有话好好说,别跟孩子动手啊!小七不是学习的料,你逼他也没用!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追星咋了?我看咱们小七长得漂亮,指不定哪天也能当明星呢!”
姚美华哼了一声,“当明星?就他?”
李阿姨说,“你可别不信,你看谢厂长家的儿子,去香港读了几年西洋乐,现在都成大明星了,要我看啊,那小子的模样,还没咱们小七好看呢。”
姚小七rou麻兮兮地想,我才不要做大明星呢,我只要站在青青身后,默默喜欢她,就好啦。
十七岁的小小少年,一句“喜欢”是多么羞涩又热烈,低得像尘埃,甜得像蜜糖。在那样烂漫的年纪里,他可以为心爱的女孩坦率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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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七如愿去了报社打工,还拿到了他人生中第一台胶片相机。
相机是报社派给他的,美国货,柯达牌,傻瓜机,一只单眼成像,两节五号电池。用起来倍儿顺手,就是胶卷特别贵,一卷要好几十块,顶他俩月早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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