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彦长出一口气，立刻脱下宽袍大袖的白色外套，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水浒系列”开机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张俊彦身形瘦削而皮肤白皙，所以，章导为了“看花绣”这场戏能达到最佳效果，扬长避短，把燕青的服饰刻意设计得层层叠叠，而且拍摄中坚决秉持“能不露就不露”、“能少露就少露”、“半遮半露甚至不露比露更诱人”的原则。这可苦了张俊彦，拍内景戏闷死，拍外景戏热死，实在折腾得够呛。

    旁边身穿宽袖长裙的“李师师”也连声娇呼吃不消，却是一口日语。

    没错，中日合拍的“水浒”系列里，男女主角基本是对半分的。反正拍摄时不采用现场收音，所以日方演员的台词只需稍微对对口型念个数字，而导演一叫停机，现场此起彼伏的日语和中文就开始混杂起来。

    这部《浪子燕青》里，中方演员出演了燕青和宋江，日方演员则出演了卢俊义和李师师——当初，云菲菲也曾犹豫地请教过张俊彦，“水浒三部曲”里主要的女性角色有三个，李师师和潘金莲、林冲娘子，她该争取哪个？

    小姑娘自己想选的是李师师，林娘子虽然坚贞高洁但戏份太少死得惨，潘金莲是千古唾骂的妖艳yIn妇根本不适合她的形象戏路，只有花魁造型美结局又好……张俊彦却毫不犹豫就让她主动跟许伯鹤接触，争取潘金莲一角。

    他很清楚，这是三部卖座商业电影里唯一能拿奖的角色。

    “前世”的《武松打虎》虽然挂名是章易扬和林宇宙、许伯鹤联合导演，实际上章导把工作基本都交给了两个新锐年轻人，他们初生之犊不怕虎，另辟蹊径，在选角时就放弃了所有人认为最适合潘金莲的知名艳星，力排众议，选了一个温婉小白花型的新人，塑造出影史上首个“洗白版”潘金莲形象，后来，此片被跨国影坛盛事“亚洲影展”选为当年度开幕影片，捧出了一位史上最年轻的“亚洲影后”。

    “前世”云菲菲因为陈公子被雪藏，自然没有机会竞逐，但实际上她的气质也非常符合要求。

    肥水不流别人田嘛，好歹云菲菲师妹现在也是半个自己人了。

    接下来几场戏没有燕青，张俊彦跟章导打了个招呼就鞋底抹油，溜到隔壁厂棚看“武松杀嫂”去了。

    可惜这场戏武松并不是他最喜欢的戴枷造型，马逸飞一身缟素，眉头紧锁，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正在认真地听许伯鹤导演说戏。

    此时，云菲菲也是一身素白，神情哀婉地跪在灵堂上，裙边露出一双弯弯的三寸金莲——这是许伯鹤根据京剧“跷功”想出的新点子，将绣鞋做成倒三角形的“内增高”，演员穿上之后几乎仅有脚尖着地，踮着脚走路，模拟裹脚妇女一步三摇的身姿效果。

    为了演这个“潘金莲”，云菲菲脚上天天被磨出大水泡，私下疼哭了好几回。

    “等会儿，武松一刀捅进你的心窝里，知道表情怎么做吗？”

    张俊彦来得不迟不早，许伯鹤正给云菲菲和马逸飞说到“戏rou”呢。

    “你要这么想，潘金莲一生爱而不得的就是武松，她最大的渴望就是和他做一次，武松这一刀，虽然插的是胸，但在她的幻觉里，就是插进她的下面……”

    许伯鹤说着，整个人都扑到马逸飞身上——拉住他握刀的手比划到自己心口，眼睛半眯半睁，牙齿咬住下唇，做了一个心满意足、欲仙欲死的高chao表情。

    “懂了吗？”

    云菲菲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摄影棚顶上的灯光好刺眼啊，马逸飞挺胸收腹，默默望天——我、是、一、棵、树。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导演。

    “飞哥脾气真好啊……在家他都听你的吧？”

    监视器前的林宇宙瞟了眼坐在身边看得津津有味的张俊彦，一脸若无其事地问。

    听到老友的试探，张俊彦翻了下眼皮：

    “你是不是闲？许伯鹤把《一代宗师黄飞鸿》的本子都递到老板那儿了，你那个《英雄喋血》的构思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写？”

    “卧槽……”林宇宙瞪圆了眼睛，“你偷看我日记本了？！”